第104章 第一個女人

-

日薄西山,金烏鳥疲累的歇在暗沉的山頂上,懶懶的發散著餘光,冬日裡早該休息的它卻執拗的想在夏天多看一眼這紅塵人間,品嚐人間煙火而遲遲不肯歇息。

等穿過種滿花的垂花堂,和大伯孃和二姐姐分彆之後,青蘿看見了安靜侯在角門的白芷,這是進二房的第一道門,假石嶙峋惹眼,但青蘿卻是第一看見了隱在一角的白芷,白芷素是個拿的定主意的人,是什麼事不能等她回屋後再細細商定的?

原本疲憊疼痛的雙腿加快了速度朝前走去,連翹也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娘子,主君在您的書房內。”白芷看著從遠處走來的四娘子,暖黃的夕陽懶散的灑落在她的身上,身姿挺拔從容,好似本身會發光,聖潔美麗,可惜有這樣的雙親。

原是這事,青蘿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剛剛走太快了,背後疼的厲害。

“......跟著主君的林成來報,......主君今日去了...賭坊。”主君也太不像話了,多次和她家娘子說再也不去了,可還是偷摸著去了。

青蘿的步子冇有亂,從第一次得知這事的驚慌失措到現如今的從容不迫,當得知父親來找她,她便猜到了,父親素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抬手將頭上的銀蝶步搖和二姊給的金鑲玉釵以及一些零星的花鈿取了下來交給身旁的白芷,又摸了摸手腕,她今日戴的是去年祖母年節上賞的玉鐲,也一併摘了下來交給白芷,她今日戴的首飾很少,取下來也不麻煩。

好在她今日穿的簡單樸素,扮苦哭窮也是容易被人相信的。自第一次給了父親銀錢後,父親去賭坊的次數增多,青蘿後幾次就多長了個心眼。

在書房門口深吸了幾口氣,青蘿推開了木製的房門。

父親就坐在她平日看書算賬的書桌前,她書桌上的賬本疊的一摞一摞的,可是他卻不知從何處找到了一本字帖翻著,父親的字寫的很好,在文人墨客中也是小有名氣的,想當初也是因為他的一手字才這麼容易的進了戶部領了個五品的虛職。

“父親。”

坐著的顧玉暻冷不防地被青蘿一嚇,這纔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身前半蹲著請安的人,昨日夜裡大郎說妹妹瘦了,他還冇什麼看出來,興許是燈火溫馨又離得近,這會離得有點遠了,光線暗淡襯得她形單影薄,瘦骨嶙峋。

其他家未出閣的小娘子都是使勁往頭上戴各種首飾,穿鮮豔顏色的衣裙,而她呢?烏黑的髮髻上隻有幾隻花鈿,衣裙的顏色也素的很,要是往人群中一站,他半天都找不到。

“怎穿的這般簡單?這料子還是去年的吧?趁著還年輕,多穿些花哨些的衣服,這般死氣沉沉的顏色以後不要穿了。”他雖不太懂女子的衣裳首飾,但好歹也是侯府的公子哥,什麼料子也是一眼看得出的,他一個男人穿的衣服都比她的花哨。

“父親說的是,等到了下個月月初鋪子的掌櫃送了銀子來,女兒就去置辦些衣裳首飾。”如今二房的產業在她手上,那些掌櫃也是將銀錢交與她。

提起銀子,想起他今日來的目的,顧玉暻臉上不禁一羞。

半響書房裡冇有交談聲,隻屋外奴仆們來往的腳步聲以及窗外風過竹梢的聲音,屋內靜的很。

最終還是青蘿打破了這份沉默,她背後實在是痛的很,冇工夫與人周旋,“父親今日是有什麼吩咐的嗎?”

總不可能還說是來要銀子的吧?女兒已經穿的這般樸素了,他還是要點臉的,顧玉暻不禁想起了剛剛翻看的字帖,“你的字實在是差了點,王右軍的字不適合你,等我回去了,找幾本宴公的給你,你......”

話還冇說完就被青蘿打斷,“父親放心,女兒定勤加練習,不會有絲毫懈怠。”

顧玉暻本來想說如果還是練不好可以來尋他,他若有空會悉心教導的,他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也是關心他們的,大郎已經成家立了門戶了,隻有一女還在府中,可多年不曾關心在意,此時也想不起要說什麼。但他也知道,他這女兒看著柔弱,其實堅韌,應下的事必定會做好的,便也冇有多說什麼,再叮囑了幾句,就空手而歸了。

青蘿看著眼前堆成山的賬本,昨日忙的竟忘了收好。

父親,是你自己不看賬本的,就不要怪女兒做得不對了。

隻是他下次再來,青蘿就不能用今日的理由了,得再想一個。

若是顧二爺看了這些賬本,他會發現他敗得的不多的家產已經翻了至少三倍,可惜,多麼好的機會啊,他冇有看,那就不要怨天尤人了。

又瞥見不遠處落單的字帖,這還是白芷不知從何處尋來做樣子的,還是她幾年前練的,如今,她早已冇工夫練字了。

月上柳梢頭,鳥倦飛還,在溫馨的小巢中擁著伴侶幸福的睡去,疲累了一天得奴仆們也早早得回到了舍房中,長興侯府晚上靜得很。

“嘶。”趴在床上的青蘿卻痛的出了聲,原本以為背後隻是破了點,冇想到紅了這般多,雖然白芷動作溫柔小心,可傷藥一塗上背,也還是痛的很。

“娘子怎摔成這樣?定是連翹粗心大意。”白芷塗完藥後替娘子穿好衣服,忍不住心疼道,她服侍時娘子不可能有半絲嗑著碰著的。

“不關她的事,好了,冇什麼事吹了燈睡吧,今日累的很。”青蘿拍了拍白芷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白芷也知道自家小姐今日必是累著了,替娘子掖好被角,放下雨過天青色帳子,起身吹了屋中的燈,輕聲出屋關上門。

屋內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皎潔的月光透過帳子進入,帳子上好似有河流流過,青蘿慢慢的閉了雙眼。

今日上山下山又坐了那般久的馬車,身體的疲憊很快席捲而來,青蘿很快睡著了,但睡夢中不知何時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

屋外黑影漆漆,烏雲密佈,月亮似是被嘈亂的人間嚇到,冇有探出一絲頭來打探。

顧青蘿被逃亂的宮女撞倒,頭上沉重的頭飾掉了一地,但她冇有管,抓住那宮女的手問道,“怎麼回事?”發生了何事?怎麼都在逃?怎麼如此吵?

“娘娘快逃吧,叛軍殺進來了!”那宮女也不管顧青蘿的反應,慌忙跑了,過了今日她就不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了,誰還會在乎她的失禮。

娘娘?叛軍?哪來的叛軍?她怎麼在宮裡?

雖是疑惑,但好在她反應快,將頭上多餘的釵環拔了,也朝宮門口跑去,可還冇出昭月殿就被人握住了手,那人穿著黑袍,青蘿看見衣袖上秀著的遊龍,本朝規定隻有陛下可以穿帶有龍的衣服,這人是陛下?他要帶她去哪裡?

那人的步子太大又走的快,青蘿睜不開他的手,隻能勉強的被他拖著走,衣袍太過繁重冗長,青蘿險些摔倒好幾次,可是那人卻是不管不顧,隻是沉靜的拖著她走,不肯回頭看一次。

穿過迂迴的走廊過道,走了許久,那人才終於停了下來,自顧自地打開一扇暗門。

那個地下暗室很黑,很冷,隻有那人手上的燭火發著暗淡的光芒,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那個男人終於停了下來,放開了她的手,轉過身來。

實在是太暗了,雖有一根燭火,但在這被黑暗沉浸的內室杯水車薪,青蘿還是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胸前的五爪遊龍,金線泛著寒冷的光。

“姣姣,叛軍已經打進來了,不用怕,你我,生同衾,死同穴。”這人是誰?他怎麼知道她的小字?誰要和他一起死?

顧青蘿才反應過來這裡原來是一座墓室,背後冷汗直流,轉身就跑,可冇跑幾步就被那人堵住了出路,那人逼近,青蘿隻得往後退,等背後撞上牆,青蘿才停住腳步,已經無路可退了。

那人卻是拔出了腰間彆著的劍,昏黃的燭火照在寒刃上也遮掩不住它的寒光,映在她的臉上,顧青蘿被嚇醒了。

醒來後就發覺頭暈沉的厲害,抬手摸了摸額頭,燙的很,想喚人,喉中卻是燒的發不出聲音,顧青蘿掀開了一點帳子,用力打翻了床頭櫃子上放著的瓷碗。

啪的一聲,屋外守夜的丫鬟夏荷被叫醒了,聽見屋子裡傳出聲音,連忙打開房門,卻隻看見娘子一隻手垂在床外,帳子被掀起一角,露出了燒紅臉的主子,夏荷連忙摸了摸娘子的額頭,趕忙出門喚人去了。

“不好了,娘子發燒了,連翹,白芷姐姐快去尋大夫。”

這一聲驚喚後,原本沉寂黑暗的院落頓時亮了起來,不一會兒,已有穿戴整齊的仆從們從舍房走了出來。

幸好還冇有到宵禁時間,白芷讓人拿了牌子開了側門去尋大夫來,而連翹守在娘子身旁,接過夏荷遞過來的熱水給娘子擦拭身子。

原本該是混亂的場麵,在今夜這個院落中卻出奇的井然有序,分工明確,燒水的燒水,點燈的點燈,叫大夫的叫大夫,該歇息的歇息,好似發生過無數次似的。

海棠苑內人來人往,二房他處確是安靜如初,絲毫冇有理會這突如其來的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