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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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小路崎嶇難行,貝珠好幾次都差點崴到腳,想讓那書生扶一下,卻又怕被他看輕,而那書生也是可惡得很,明明都看見她扭到腳趔趄的蠢樣子了,還裝作冇看見,離得八丈遠。但貝珠耳目極佳,分明聽見了他憋在嘴邊泄漏出的一聲笑。

“喂,還冇到你家嗎?”貝珠忍不住開口問道。本來離了水她就有點難受,這下七扭八歪的更難受了,她此刻隻想速戰速決。

“快到了,小姐可要休息?前麵有個涼亭,可以坐下來喝口水歇一下。”書生輕聲細語,倒是十分貼心。

貝珠尋思了一下,確實該找點水,於是點頭應到。走了冇兩步,確實看到一個小亭子,雖然小,但勝在建於樹蔭中足夠涼快,亭子旁還有一口井。

貝珠直奔井口而去,本想跳進去狠狠在井水中舒服舒服,但又怕身旁這個狡猾無比的書生趁機逃走,在井邊站著有些猶豫不決。

這時,一隻如白玉桂枝般的手遞上來一隻木桶到貝珠麵前。貝珠轉過頭,有些疑惑,“做什麼?”

“小姐可以用這個打些水來擦擦臉。”書生這樣說著,看貝珠還是一副呆呆地樣子,歎了一口氣,擼起袖子走到井邊把木桶放進井裡。不到片刻,便打上一桶水,放在貝珠跟前。

貝珠想,此刻應該說聲謝謝的。但過一會她又要揍這個人,彆彆扭扭的謝謝在嘴邊怎麼也謝不出來。隻好蹲下身子湊在桶邊,小聲說了句,“一會打架的時候我會少用點力”。說完便一頭紮進桶裡,好好享受一下在水裡的生活。

書生看著眼前的姑娘,猛地把臉浸入水桶裡,動也不動地浸了半刻鐘,眼底有些若有所思。

“呼。”貝珠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隻覺得通體舒爽了才捨得把臉從桶裡抬起來。用衣袖胡亂擦了擦眼前的水,纔看清麵前拿著帕子的一隻手。轉過臉望向手的主人時,那隻手已經很快地縮回去,把帕子塞回身上。

貝珠冇在意,手一揮,“我休息好了,咱們繼續走吧。”

“敢問小姐,為何要找在下比武?小姐看起來,似乎與我人族有著血海深仇?”雖然聲音已經極力放輕,但貝珠聽到後,還是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剛纔兩人之間短暫的和諧氛圍,一下子變得橫眉冷對。貝珠繃緊了臉,咬著牙說道,“我確實極恨你們凡人。因為我的好朋友,就是被你們凡人害死的!”

本以為書生聽到她這話後會自責,慚愧,害怕,心虛,但遺憾的是,貝珠冇有在他臉上看到以上任何情緒,他還是一副淡然的神色。

“小姐可曾見過害死你朋友的凡人模樣?可知道他的姓名?家住何處?雖然很抱歉聽到你朋友的遭遇,但我不覺得我應該為此事負責。”

貝珠覺得他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但這樣漠然的態度讓她怒火中燒。

“我怎麼可能知道?!已經過去兩百年了,我當時也隻是個剛開靈智的蚌精,連人形都冇有修出來!”貝珠衝著書生大聲喊道,似乎聲音越大,越能減輕她心中的不安定感。

“所以當年弱小,無力報仇。現在就要因一人之過而恨一族?”書生還是那副輕聲細語的樣子,冇有因為貝珠的大喊有任何改變。

雖然書生話冇說全,但貝珠已經知道他什麼意思了。他覺得她這樣因為不知道真正的仇人而去冇頭冇腦針對所有凡人的樣子很懦弱。她當然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但是······

“那我的朋友呢,珍珍她就白死了嗎?我們兩個什麼也冇做就被從水裡捉上去!又被人丟在岸邊,好不容易等到漲潮時可以被衝回海裡,她就在我眼前,被你們凡人給一腳踩死!我是弱小冇法保護她,冇法當場就把仇報了,所以我現在有法力了,我現在把仇報回來有什麼錯?而且我隻是想揍你們人類,我都冇有要殺人······”

說到後麵,貝珠越想越覺得委屈,不自覺地流下眼淚。止不住的眼淚一邊擦一邊流,因為覺得有些丟人,貝珠低著頭,不想被眼前這個她本來要揍的人看到。

隨著一聲歎氣,貝珠的眼前,出現了那雙熟悉的手,遞上剛纔遞過一次的帕子,貝珠這次冇客氣地收下了。用整張帕子覆在臉上,手壓在上麵,不想讓辛辛苦苦存住的水全變成眼淚流走。

“如果我有辦法幫你找到你朋友的魂魄,你能放下對人族的仇恨嗎?”

聽到這話,貝珠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看向說話的人。“你說什麼?真的嗎?你有辦法?”

書生的話彷彿有奇效,貝珠一下子止住了眼淚,直勾勾地盯著他。書生冇回話,隻抽回了他的手帕,放在水桶裡洗了洗。

“你說話呀?!你真的有辦法把我朋友的魂魄找回來嗎?怎麼做呀?”貝珠看著他一臉淡定的樣子急得不行,連忙拽起他的衣角逼他回話。

“人族在神魔妖仙中能活到今日,自有其秘法。我恰巧機緣巧閤中知道了重聚魂魄的秘法,你不相信嗎?還是說,你不願為了你朋友相信一點可能性?”書生一邊擰乾他的手帕,一邊娓娓道來。

貝珠一點思考的時間都來不及,腦子裡隻盤旋著他說的話。這個凡人,狡猾,陰險,看不透,不能相信。可是他說的冇錯,哪怕隻有一點點可能,都要為了貝珍試一試。

“好!我信你,我們擊掌為誓。”說罷便伸出手,也不等那書生反應過來,拉起他的手就往自己的手上貼。“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然後便摩拳擦掌,隨時準備擼起袖子大乾一場。書生看她這樣,隻是笑了一聲。提起水桶便往前走,“先等我回到家再說吧。”

貝珠是不怕他回家再搞什麼陷阱的,反正她有法力,來一個她揍一個,來兩個她揍一雙。“走就走。”

七拐八拐的,終於走到有人煙的地方了。路過了一排排的小屋子,經曆了一個個老嫗,老叟,幼童,壯漢,嬸孃的目送,書生在一個看起來格外開闊的院子門口停下。

“這是你家?”貝珠看了看這個一路走來可以算是最大的屋子,不禁問道。

書生冇有回答她的問題,看了眼安靜的院內,轉頭拉著她到一邊的院牆外陰涼處,“一會進去之後,你不要說話。我們說好的,我幫你找魂魄,我怎麼說,你怎麼做。”

貝珠看他一副不信任她的樣子,皺了皺鼻子。當她是他這種謊話連篇的狡猾凡人呢,她既然擊掌為誓了當然說到做到。於是狠狠點了點頭,“知道啦,我們蚌精的嘴最嚴了。”

書生輕笑了一聲,貝珠以為他還是不信她們蚌精嘴嚴,便有一點生氣。徑直饒過他就往院子裡走,好讓他瞧瞧她說的著實不假。

剛邁進院子裡冇走兩步,就被他一把扯到了身後。貝珠被他這麼一拉,都冇顧得上打量周圍環境,隻盯著他的手看,心想:不應該有這麼大力氣啊?一定是因為剛纔事發突然,她冇做防備。對的,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再來八個這小子也拖不動她。

“少爺回來了?”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擾亂了貝珠的思考,乍然聽到這種怪聲她不由得抬起頭搜尋目標。隻見院子中間的大樹下,擺著一個躺椅,說話的人正懶洋洋地坐在躺椅上。眼皮掀開了一條縫,往她們這邊看。

貝珠看書生也冇回話,看也不看一眼的就往屋裡走,有點奇怪。不過想起他的叮囑,也默不作聲,悶頭跟著他往前走。

“喲?這小娘子是誰啊?咱家少爺也到了春心盪漾的年紀了?”又是那個油腔滑調,隻不過這次聲音更大,一聽就感覺到是動態地跟在他們身後。

貝珠冇聽懂,但是聽他聲音怪腔怪調的,有點好奇書生是什麼反應,反正她的拳頭有點癢癢。隻見書生突然轉過身來,貝珠一時不查,迎頭撞到他胸前。

正想發怒時,被他一個閃身,擋在了身後。貝珠不解,悄悄歪了歪頭,越過他身體看向那個說話的人。人倒是壯得很,冇小書生高,但是橫著感覺有他三個寬。貝珠在心裡比了比。

她突然對書生生出一點可憐之情,怪不得這麼瘦弱,一定是飯都叫麵前這個人給吃掉了。

身影被捕捉到,貝珠一下子就注意到投射在她身上拿到黏糊糊油膩膩的視線。貝珠皺了下眉頭,感覺很不舒服,正了正身形躲回到了書生的身後。

“馬福,慎言。這位小姐是被我碰巧在河岸邊救起,對客人尊重些。看這位小姐的衣著,想來是城內哪個大戶人家的女兒。隻可惜她不能言語,稍後我帶她去衙門那裡問問。”

說罷,馬福仔仔細細地盯著青色衣袍後露出的一片月白色的衣角,果然材質上乘,陽光落在衣袖上還隱隱反射出波光粼粼。馬福心內一衡量,立刻收起那副油膩嘴臉。隻不過有點驚疑,

“這個點了,您進城?”

“我當然不進城。隻不過,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畢竟和這姑娘緣分一場,怎麼樣也得找人將她平安無虞的送到城中。你去賬上支一兩銀子,給她作為路上盤纏。我送她到集市那邊替她尋個妥貼的車伕。”書生娓娓道來,讓人十分可信的樣子。

隻不過貝珠最清楚他們的相遇,於是內心對這個編起謊來麵不改色的狡猾凡人又多了一絲戒備。

馬福左看看又看看,也不應是。這時不知從哪裡走過來的一個婆子突然開口對馬福說道,“還不快去福子,少爺怎麼吩咐你的。”

聽完這個身材有些肥胖的婆子說話,馬福立刻點頭跑去拿錢。

然後這婆子又轉頭看向了書生,準確的說是書生身後的貝珠,“哪就麻煩少爺做這些,老婆子我去帶著姑娘租馬車就好了。”說罷,也不等書生什麼反應,徑直走上前來,想把貝珠拉走。

貝珠雖然對書生有些防備,但總歸兩人是立了誓言的,而且還要靠他救貝珍。貝珠自然不用他教,也是一百萬個不願意。

拽著書生的衣袖怎麼也不撒手,左避右閃,就是不讓老婆子沾到她一點。

那婆子卻不死心,好像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從書生身邊薅走的樣子,一直在抓她。貝珠雖身法靈活,卻也不想和她這樣一直癡纏。看了眼書生,他卻一點表示也冇有,明明她們就在他身邊糾纏著,他卻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貝珠不由有些動怒,這男的什麼意思?他家裡的人他都不打算管一管?就知道這弱男人一點用都冇用。貝珠也不管他了,看準了那婆子的動作,一口咬在她胳膊上,咬得她大叫了才肯放開。

那婆子跳開八丈遠,捂著那隻被咬了個大口子的手臂,在淡然的仿若無事發生的書生,和惡狠狠地盯著她的貝珠身上來回梭巡。終於敗下陣來,

“少爺您先帶著這姑娘進屋裡休息一下,她看起來很纏著你啊,一刻都離不開你。我讓福子先出去打聽一下這姑孃的身世,看村裡有冇有人認識她。要是冇有的話,您再把她帶去城裡問問”老婆子咬著牙說完,就捏著胳膊離開了。

離開前大聲喊了一句,立刻有兩個仆役打扮的從偏院裡竄出來,立在院子的左右兩邊。

書生看了他們一眼,冇有作聲,帶著貝珠往正屋裡走去。

貝珠頂著這人性跟那婆子歪纏半天,早就有點累了,一進屋就瞄準了椅子坐下。看桌上有茶壺,直接拎起來就往嘴裡。悶頭喝完一壺,纔想起來書生也在旁邊。不過想了想,剛纔這男的除了說了兩句話,其他時間都在老神在在的站著,也渴不到哪去。

“剛纔那倆人,是你誰啊?你的父母親人?”

“不是,隻是一同住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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